2011年11月11日 星期五

家家有番客─觀看《落番》的理由


    20113月,金門移民劇情記錄片《落番》由馬來西亞、臺灣一路盛演回金門,《金門日報》也一路關注報導。放映過程,老華僑痛哭流涕,旅臺鄉親頻頻拭淚。
5月,金門國家公園一放映,我即邀先生一起去觀賞,在強力的宣傳之下,觀眾踴躍,第一放映室瞬間客滿,臨時又加開第二放映室。我掃瞄一下觀眾群,中老人居多,但也不乏青壯者,而且不限藝文人士。80分鐘的播映過程,雖未聞啜泣聲,但寂然的氛圍裡,觀眾的心情顯然是沈重的。
  《落番》的辛酸,由渡船出洋開始,一群「豬仔客」擠在不見天日的船艙中,愁容無奈,為防傳染,生病者被硬生生拋入無情的大海中,幸運登岸者則開始一連串艱苦的番邦奮鬥史。《落番》註定了將一個家分成兩半的命運,出外打拼的男人,在家等待的女人。記錄片以離鄉、思鄉、返鄉三部曲,來回運轉著金門島、僑居地的鏡頭。
 
金門島以楊黃宛阿嬤的唸唱為主軸,八十多歲的金門阿嬤以堅毅的容顏、滄桑的聲音,唸唱著一首首的出洋歌謠,「甘蔗吃著目目清,廈門水路通番屏,..載我君,..一海運一海,一山運一山,放我公婆在唐山,..」。受訪的幾位老婦,都有著出洋丈夫一去不回頭的共同命運。講起伊當時,守著金門古厝的女人,依賴著遠洋的批銀過日子,當批銀不順時,只得拿起鋤頭上山下海、穿起針線縫衣製裳地度日子,再辛苦,也要把日子過下去,把孩子拉拔長大。
  《落番》記錄片的僑居地以馬來西亞為主,先由一般勞苦的金僑大眾拍攝起,最後以金僑的功成名就作結。為求可看性,《落番》在記錄片之外,還以電影手法穿插了劇情演出,如金門同鄉會在番邦與外人的械鬥、金門島上僑匯商將匯款親送至各鄉里家戶、金僑富商上進的童年、金僑返鄉尋親記等等。
6月,我把《落番》帶到課堂上,並指導學生比較《夏天協奏曲》和《落番》的同異。同樣是金門影片,一是以愛情為主題的劇情片,一是以奮鬥為主題的記錄片。觀賞過程,對二十歲左右、來自臺灣的學生來說,《夏天協奏曲》還時有共鳴的笑聲,《落番》則顯得隔閡且嚴肅。
同一部《落番》記錄片,不同背景、年齡的觀眾群有不同的感動。老華僑的哭,不僅為片中人物而哭,更為自己的際遇而哭;金門鄉親的悲,不僅為片中人物而悲,更為家家的番客而悲;而臺灣年輕學生的隔閡,一方面是年齡的差距,一方面是地域的陌生。
《落番》何以能觸動海外華人的集體心靈?正如《金門日報》社論〈紀錄金門人  反映全球華人〉一文所言:「顯影的雖是金門移民,反映的卻是華僑社會共同的時代環境、共通的原鄉情感」(201155)。金門人出外打拚的金僑遍布南洋各地,那裡可以賺到吃、賺到穿就落戶於那裡。沒受過良好教育的第一代華僑,大多由苦力、勞力做起,勤勞節儉者才能成就為小康,靈活加機遇者才能累積為大富。
《落番》記錄片何以能在此刻吸引金門鄉親普遍性的關注?因為僑鄉金門幾乎是家家有番客,但番邦異域,海空阻隔,在交通不方便的80年代以前,處於閉塞的金門小島,能有機會親赴南洋去認識番客生活者甚少。若說「六亡、三在、一回頭」是華僑生活的寫實,那麼金門家鄉人對番客的普遍印象,卻是多限於衣錦還鄉、分番仔餅的那十分之-的面向而已。觀賞《落番》劇情記錄片,一方面在情感上可以抒發金門鄉親對番客的關懷,一方面在知識上可以打開金門鄉親認識番客的視野。
  而《落番》為何無法引起臺灣年輕學子的深刻共鳴?因為他們的過去沒有番客,他們未來的人生戰場也不一定在南洋。《金門日報》社論〈金門情感VS.電影美學〉,主文從島嶼格局與文化行銷來探究《落番》未能獲獎2011年台北電影節的遺憾。文中提及:「金門在地人看《落番》,很能被受訪者、演出者的真實經歷情境打動,但金門以外的觀眾..,可能..,反倒形成另一種粗糙、模糊、隔閡、疏離。」(2011714)這段話正好也解釋了《落番》無法引起臺灣學子深刻共鳴的現象。可能的原因,雖可以有許多不同的猜測、解讀,但不離「缺乏金門人與外界對話的文化認知觀點」這一句話。長期戰爭、閉鎖的離島金門,鎖住了許多金門人特有的文化與情感,但也隔離了金門人與島外世界的溝通,進入了和平、開放的21世紀,我們的確需要「與島外對話」的能力!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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